我自橫舟向寂寥

寒假都會碰到生日，生日那天，去一家地中海餐廳。

天很冷，非常低溫。

以為能吃到非洲食物，原來是黎巴嫩餐。

位子很擠，不舒服，Emily說是網上投票最好的餐廳。

Emily試著講笑話吧？我也沒聽進去，她尷尬的說：那，爸爸，你說些什麼吧？

我是無話的人，我只要靜靜坐著，看著她們，就好。

於是Emily與Tina開始弄她們的手機。

Emily手機的留言與簡訊功能，需要開通，Tina幫她開通了。

另一個晚上，她們邀我去玩電玩，Xbox上的Kungfu Chaos。

她們都有功課要作，卻教我玩了一個小時。

有時她們邀我一起看電影。

當她們跳跳舞機時，我總是在旁邊跳繩，或上健身機。

回來的飛機上，我一直盤算，我應該在2010年退休，這樣，Emily離巢前，我還能看到她一整年。

昨天又夢到Tina，我一定常常夢到她，只是醒來都忘了。

夢中Tina穿著時髦的衣服，卻沒地方去，我們在一個mall裡，我說請她吃飯，去一個好一點的館子。

那個mall，是個長長的建築，好像重複出現在我的夢中，或者說，那是一個我意識中的場地，有時會困住我。

上次是夢到在mall裡，Tina走丟了，我碰到她的同學，問到她的手機號碼。

後來我用那號碼買樂透，似乎每次都能中 一碼 。

電視上看到英俊的藝人蔡詩萍（？），帶著他漂亮的太太接受訪問。

他談到他的女兒，竟然說：女兒，完成了我對女人前一半的認識！

這真是匪夷所思的言論！

我的牆上，掛著一幅樸素的畫，畫中一個小女孩，踮著腳，想要按一個門鈴。

我對孩子，充滿悲憫，她們稚弱的身影，怎樣走這人世的艱難道路？

她們就是那踮著腳，想要按門鈴的小女孩。

我難過，那門，可能始終是不開的。

Tina的樣子改變了，看背影，已經跟以前不同。

她買了一個捲髮的棒子，把頭髮弄捲，也幫Emily作捲髮。

她喜歡擦指甲油，是紅紫色吧？不難看，但是對比太強烈了。

我提醒她，不要買廉價的東西往皮膚上抹，小心重金屬中毒。

她用微波爐溶解一小盆蠟，我問，這蠟是要作什麼用？她說除毛，我以為是除腿上的毛，原來是除腋毛。

感冒期間，我每天用漂白水到處擦，還找噴罐，到處噴酒精。

Sarce流行之後，我買了許多噴罐， Tina都裝水來玩。她桌上有兩個噴罐，我以為是水，拿起來一噴，香香的。

剛到北國時，她還吵著要我背，我不背，她就躺在雪地上，哭鬧。

Emily的樣子也改變了，變得纖瘦，這樣好，瘦才健康。

我常想，等我死的時候，她們兩個應該已近中年，樣子會跟現在不同，但是，我看到的她們，始終是成長中的孩子。

Tina今天有kick boxing，Emily上課到晚上八點多。

這屋子灰塵很大，忙著除塵。

天黑後，把供桌擺好，放上祖先神位，樓上擺個天地三界的神位。

蔬果與肉類並呈，插香而不點香，可謂完全沒有章法。

但是依舊是舊時的祝禱磕頭，敬拜祖先與天地。

我招Emily與Tina來，向祖先與天地跪拜。

之後給壓歲錢，一人一百元。

年輕時，在德國過年，辦中國文化之夜，招待德國人，活動上了報紙，也上了電視。

當晚活動結束後，我們圍坐，聆聽一位印尼來的女生彈二胡，弦音流轉，感動不已。

後來我寫了文章，發表在僑報上，點題的句子是：

上國衣冠，雖遠不廢

華夏日月，歷久彌新

二十多年過去，我在千里冰封的雪國，張羅過年，心情，不過是把舊時年俗，傳給Emily與Tina。

Tina去看成績，物理考不好，回來很難過，坐在樓梯上哭泣，她說她想把物理

Drop掉，免得留在成績單上。

我按住她的手，一直跟她說：沒有關係，沒有關係。

後來report card拿回來，物理的學期成績77，數學88，其他都在90分以上，還是班上第三名。

Emily高中時唸full IB，所有的成績都在幾乎95分以上。

她想唸文學，我不同意，於是她選文學當Minor。

前幾天接她放學，她一上車，就興奮的跟我說，她發現，她離Double Major只差一點點。

我於是鼓勵她完成Double Major，即使唸五年也可以。

拿到Double Major，如果她要唸文學的Ph.D.，我不再反對了。

我相信，她在文學方面的天分，讓她餬口應該不成問題，重要的是，她應該會比較快樂。

最近重操舊業，開始做德文翻譯，剛回台灣那幾年，我做了好幾年英德文翻譯，我能夠把中文專利說明書翻成英文與德文，當時用手寫，現在用電腦打字，更加順暢。

三天賺了五百元，平均每小時賺25元。

請Emily與Tina去吃館子，本來要去一個高級法國館子，因為大家都感冒了，失去味覺，改去一個日本館子。

Tina說，她生日那天，想請12個朋友，她覺得可以去那家日本館子。

昨天韓國女孩Lora Lee過生日，Tina應邀去幫她化妝，晚上去餐館慶生。

出門時，我給她30元，她問：晚上吃飯的嗎？

她收下了。

Tina存款比較少，但，若無理由，她通常不太收我給的零用錢。

（Emily存款比較多，但是我給錢她通常都收）

昨天卻是險惡的一天，全城都低溫，白天零下20度，wind chill零下40度。

入夜後，溫度零下30度，wind chill零下44度。

滿城冰煙滾滾，像沙塵暴，卻不是沙子，是冰雪。

加拿大環境部對C城發出Extreme wind-chill warning。

救難單位開始在城中心尋找Homeless的人，把他們送到Drop-in center。

我猶豫，想要把帳棚架設起來。

或許，每年冬天，我還是該在雪地過夜 一兩 次？

晚上十點40接Tina回來，有點忐忑，車子可不能拋錨。

回來，把雪褲找出來。

零下30度的低溫將持續三天，對北國的冬天，要謙卑恭敬。

父親是軍人，薪水極少，從小我在貧窮中長大。

常常到了中秋節，爸媽會先跟我們講：今年我們不過節。

因為我們沒有月餅。

爸媽卻絕不讓我們知道經濟的困窘。

有一回，開學前，隔壁鄰居來借錢，說是沒錢給孩子繳學費。

爸媽並沒有餘錢借人。

媽媽在廚房，高興的對我說：你們的學費，我已經準備好了。

也有準備不好的時候。

有一次，開學前，媽媽似乎坐立不安，我問她，她恐慌的擺著手，說：

快開學了，你們的學費我還不夠。

通常，最後是香港的舅舅寄錢來。

Emily高中畢業時，成績很好，我鼓勵她申請東邊的好學校，她不肯，只申請了UC與UA，最後還選擇了UC，雖然UC並不是好學校。

Emily是個極端慈悲，極端善良的小孩，她最會替別人著想，連螞蟻、蜘蛛、老鼠都要放生。

她的選擇，是為了幫我省錢。

輪到Tina要選擇了，我鼓勵她去V城唸大學，她認真的跟Emily討論，後來跟我說：她也決定留下來唸UC----因為可以用很少的錢，唸完大學。

我告訴她，請不用考慮學費，因為，學費已經準備好了。

我告訴她，719的Pub換約，調漲房租，兩年後再調漲，還有4503的租金也低於市場很多了，將會調漲。

我說：等妳進大學時，我們每年會多出一萬兩千元，那就是妳的學費跟生活費。

Tina還有一年才高中畢業，我不知她最後的選擇是什麼？

但是，在這寒冷的冬天，我忽然想起，媽媽坐立不安的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