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6月11日星期三
有誰記得小學第一天上課的情形呢?
我記得。
不是我自己記得,是因為陳和旺。
小學開學第一天,我們都被家長送到教室,老師來了,要所有家長離開教室,準備上課。
家長們紛紛離開。
忽然,教室裡傳出一聲響亮的哭聲:
「阿公啊!」
我回頭看,是一個男生,他因為看不到阿公,而大哭起來。
那個男生叫陳和旺,我的小學同班同學。
我因此記得55年前,我在普仁國校第一天第一堂課的那一幕。
今天發生神奇的事。
朋友看我連作夢都會夢到小學同學,慈悲心發,幫我在台灣查104,找到陳和旺的電話,寫電郵來告訴我。
我立刻撥電話回台灣。
台灣時間是上午11點半。
陳和旺出現在電話那頭,他顯然在吃午飯,嘴裡含混。
奇怪的是,他的聲音跟以前一樣。
我竟然記得他的聲音。
放下電話,尋思,記憶是怎樣一種機制?
我自覺,已經開始輕微失智,許多資訊,過耳即忘,無法呆在腦袋裡。
我會重複問人已經問過的問題。
那麼,陳和旺的聲音,為何還在?他的聲音,存在我腦中的哪一個地方呢?是以怎樣的機制儲存呢?
這幾天,看著小學同班同學的名字,大都能想起他們的模樣。
其中有些,完全忘記,但看到名字,又神奇的想起來。
曾有一組科學家,用一種陌生的香味,刺激小老鼠,後來發現,小老鼠的腦細胞增生,產生對這陌生香味的認知。
據說,這是第一次發現腦細胞會增加,以前的知識是,腦細胞只會死去、減少,不會增加。
那麼,大腦不斷受到情感、情緒方面的刺激,是否能相對保持健全?
我認為,當大腦逐漸失智,知識性的資訊打不進去,但是情感與情緒性的,可以,例如恐懼,哀傷,想念,愛戀,悲憫…等。
一個人,不斷處在情緒或情感激盪中,應該不會失智。
以前父親失智時,我幫助他回憶他自己的父母,親眼觀察到,當他記起來的那一瞬間,臉上,應該說全身,出現一種震動,那是一瞬間的深刻震動。
知識容易被遺忘,情感不容易。
最近看張藝謀的電影「歸來」,裡面的鞏莉因為失智,完全不認識她歸來的丈夫。
這不合理,失智,讓人忘記所有的人,而非單獨某個人。
尤其,失智,讓人忘記情節,卻不會讓人忘記情感。
在我的大腦裡,尚且儲存著陳和旺的聲音,鞏俐的大腦裡,怎麼會不儲存她丈夫的音容笑貌?
在眾多小學同學中,我特別懷念幾位,吳嘉永,巫清太,陳光助…,班上女生有很多,我特別懷念鄭玉茗、林亞男。
懷念,是因為我仍然儲存著對他們的情感。
等到最終有一天,連情感也忘記,人就無憂無慮,無喜無懼,也無牽無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