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橫舟向寂寥

去交友版，找回兩篇舊的日記。

那年，公家配售給爸爸的房子交屋了，那是他這一生，自己名下的第一戶房子，我刻意帶他去看他自己的房子。

回來的路上，他的大腦，又開始有壞念頭，他開始誣賴我從老家拿走錢，我當時立即厲聲喝他。

當時，爸爸臉上也是一片詭譎機詐，多年來，我對那表情，有非常深刻的印象。

科學家發現，人的半邊頭腦（忘了是左還是右？），會編故事，若人們收到不完整的資訊，大腦會自行編造，補上空白。

往往，人們並不知道，他的大腦欺騙了他。

父親的大腦，明顯的不斷編造。

只是，我覺得，冥冥中，大腦是依著主人的潛意識，進行編造。

心有惡念的人，大腦才幫他編出惡念的情節。

2004年6月2日

帶爸爸去看他的新房子，他的體力很差。剛開始，他走大約 十公尺 ，就要坐下來休息，後來每次只能走三五公尺。在新房子裏，他似乎開始體力衰竭，他喊我，說他不行了，想嘔吐。
還好沒有倒下來，我把他由門口背到路邊。

在車上，爸爸說，他有一些要買地的錢，放在老家書櫥抽屜裏，還在嗎？
我心生警覺，他又幻想了嗎？接著他問，媽媽的鑽戒還在嗎？我說都不在了。
果然他開始說：都是被你弄丟了！

我立刻勃然大怒，厲聲罵他。
他氣餒了，連連要我不要急。

我想，我再去看他，可能要惹禍上身了。哥哥長年照顧他，最後落得滿腔憤怒，因為爸爸說他偷他的錢。

媽媽曾說，爸爸就是一張嘴壞，其實，爸爸不僅有惡言，還有許多惡念。小時候，他教我們做人做事的道理，而到了晚年，他卻變成一個跟他自己的教導相反的人。

2004年6月3日

昨天父親告訴我，他出生時的兩顆牙，現在只剩一顆。
曾經有算命的說他沒有兄弟姊妹，因為他長了兩顆不好的牙。

爸爸六歲時，就死了媽媽。剛弱冠，爸爸又去世了。
他是剋父、剋母、剋妻、剋子的命。其實，是他的性格。

他是個暴虐的人，一切以自我為中心。
小時候，有一次，他用剪刀插進媽媽的頭頂，媽媽流了一頭的血，我還記得那一幕，尤其是媽媽染紅的頭髮。

我剛歸國時，他每週看病兩次，都要我開車接送。後來，我告訴媽媽，再這樣下去，我會失去工作。於是媽媽堅持，不再讓我當司機。

爸爸很挑嘴，愛吃蛋糕，有一次，我把店裡的蛋糕，每一種都買一個，結果還是沒買到他要吃的，他只是奇怪我怎麼不懂他的口味，對於我因此浪費的金錢，絲毫不在意。

青年時期，我做過幾次相同的夢：我用一把刀，狠狠的刺進他的胸膛。兄弟姊妹告誡我，以後不可單獨和爸爸相處。

我曾一度決定，將來他死後，我要把他燒成灰，把他的骨頭丟到臭水溝。

其實，他晚年的遭遇，已是現世報。他給我的最後教訓，是警惕自己，以後老了，絕不可像他那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