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橫舟向寂寥

2017年4月10日  星期一

剛回台灣就業時，身心壓力極大，每上課一個小時，需要備課12個小時，經常熬夜。

有一天，爸爸打電話來，好像聊到要買衣服，爸爸高興的說：「我們一起去買」。

小時候，每年過年，爸爸會給我們孩子每人買一套或一件新衣，是一整年唯一的一件，買衣服時，爸爸帶著我們，他總是很挑，買個衣服，花很多時間。

所以當爸爸說要跟我一起去買衣服時，我冷冷的說：「我沒有時間」。

我一直記得這件事，當時確實鞠躬盡瘁於工作，沒有時間，也沒有心思跟爸爸去買衣服。

但是我一直記得自己冷冷的回答，因為，我感覺爸爸很失望。

如果人生可以從來，我會努力擠出時間，跟爸爸去買衣服。

今天Emily來，開車帶我去Costco採購。

上禮拜約時間時，我就為此期待不已。

跟孩子一起去買東西，已經是洪荒遺跡般珍貴的事。

我先去拿由8 mm影片翻製成的磁片，Emily去買東西。

等我在場中碰到她時，她已經找我很久：

「我剛剛打電話給你」，她說。

但是她打的是Whatsapp電話，我沒有在Costco簽入WiFi。

她去把一堆買的東西抱過來，放在我推的採購車上。

結帳出來，我回頭看大廳過道處的food court，那裡有1.5元一根的熱狗。

「咦？要不要在這裡吃點東西？」，我說。

「都可以呀！」，這是Emily的標準回答。

「回去煎餃子好了」，我說。

回到大屋，煎一盤餃子，我們邊吃邊聊。

我跟她說，為何我不願輕易賣台灣的房子，她非常專注的聽著。

即使親人之間，若不常相處，也沒有機會互相瞭解很多深層的考慮。

從前Emily是個小女孩，如今是我精神倚賴的長女。

我好像有點瞭解，古人對長子為何特別重視。

長子，長女，是老去父親的精神支柱。

Emily說很想開始種花。

她的房子是朝南，前院曬太陽，她說：「買的時候，我就很注意」。

可見Emily對重要的事情，考慮很縝密。

我直到現在，感覺掃雪剷冰的沈重負擔，才開始體會，房子應該朝南。

Emily要把車庫中的亭子帶走，我把亭子一邊放在小拖板車上，自己抬另一邊，要幫她抬上車，她忽然看到紙箱子上印的亭子的樣子：

「咦？是這種？六角形，那我們陽台放不下，不能要」。

我又把亭子搬回車庫。

其實，我早有感覺，Emily應該不會喜歡這個亭子。

當初買下來，是想，有一天，搬到荒地上去搭建。

如今，亭子成了累贅，一如我那眾多的裝備。

那些開墾、伐木、建屋的裝備，現在都成了多餘。

倒是車庫邊上一些陶土的花盆，Emily很喜歡，我要她全部拿走。

屋裡不用的一個舊地毯，她也要，我說等我用地毯機洗一遍，她再拿走。

這是Emily去年七月底搬出去後，第一次回到這個大屋跟我一起吃飯。

為此，其實我已經雀躍期待一個禮拜。

也特別為很多年前，我拒絕跟父親一起去買衣服，感到後悔。

2017年4月9日  星期日

一整天都很慶幸，作對了一件事。

貓咪清晨六點會叫我起床，其實是他要出去，剛開始順應他時，清晨六點還是深夜，我會著裝，跟他一起外出，我在深夜的小圓廣場，向四周警戒，貓咪伏在我腳邊附近，也向四周警戒，通常等他隱沒在樹後，我才進家。

後來不再跟他外出，但是用鞋把門擋出一個縫，要讓他在需要回家時，立刻可以進家。

今天照常放他，然後回樓上繼續睡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貓咪回來，來到床前，一直叫。

通常不會這樣，通常從外回來，就不叫了。

翻個身，伸手撫摸他，還是叫。

於是起來，跟他下樓，他帶著我往外，倚門看，原來他又捕了一隻老鼠，放在門廊下。

他從外面回來，不斷叫我，是告訴我，他又帶回來一個寶貝。

這是今年的第三隻，第一隻帶回家來，第二隻我在外面看到，告訴他不要帶回家，貓咪顯然知道我的意思，門是半掩，他卻沒有把這第三隻帶進家。

如果我不起來，看看他帶回來的獵物，貓咪一定很失望。

捕到一隻老鼠，帶回家來，對他，是一件重大的事。

從前看過一部電影，一個小女孩被綁架，歹徒把小女孩養大，告訴她：我向妳爸爸要贖金，他不贖妳，他不愛妳。

小女孩帶著烙印長大，她的父親不愛她，不救她！

事實不是這樣，小女孩的爸爸瘋狂的要救她，但是歹徒不答應。

後來，小女孩長大了，找到她的爸爸，也在最後一刻得知，當年她的父親如何全力救她。

要是小女孩始終不知真相，那是她最傷痛的烙印。

這是電影，是虛構，但是讀過一個真實故事，一個台灣的小女孩，從小家貧，但她努力學業，有一天，她帶著成績單回家，要給媽媽看，媽媽忙著作裁縫，不看，小女孩一直纏著媽媽，最後媽媽憤怒的把成績單丟到窗外。

小女孩一直懷著受傷的記憶。

很多很多年後，媽媽老了，有一天，小女孩向媽媽提起這件事，媽媽茫然的說：我不記得。

這兩個故事我記憶深刻，Tina唸高中時，參加摔角，有一次，摔角比賽，我剛好在北國，去他們學校看，Tina贏了一場，第二場比到一半，Tina受傷了，鼻子流血，比賽中止。

Tina很擔心，叫我帶他去看醫生。

我知道，並不嚴重，但是，我不能讓Tina留下記憶，當她受傷時，爸爸不帶她去看醫生。

我請Emily查附近的診所，迅速帶著Tina去看醫生。

貓咪今天捕到老鼠，遵照我的意思，沒有帶進家，放在屋外，卻上樓來叫我，執拗的叫了很久。

要是我沒有起來，最後他還是會停止叫喚，但是，貓咪會很難過，他會記得，我不在意他抓到老鼠的事。

就像那個被綁架的小女孩，被告知她的爸爸不救她，或像那個滿懷期望的小女孩，媽媽把她的成績單丟出窗外。

幸好，今天起來，跟著貓咪下樓。

一天都慶幸作對了這件事。

PS：今天的體能功課：伏地挺身60下，原地蹲立150下，前抬腿側抬腿左右各40下，振臂擴胸掄臂各150下，跳繩1200下。

今天沒做仰臥起坐，讓腰椎休息。

PS：Emily幫我登地下室招租，今天有人來看，不感興趣，我跟Emily坐著聊了一會兒，臨走，我把冰箱裡的火雞送給她，明天她要跟我去Costco買東西，很期待。

2017年4月8日  星期六

冬天屋裡溫度是14-15度C，三月底以來，升高到19C。

昨晚去主臥打地鋪，主臥溫度大約高兩度。

半夜凍醒，原來貓咪搶了我的被子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熬過冬天的花圃

前院無雪，久違的花圃終於露臉，一片狼籍，但是令人驚訝，不是所有的植物都枯死，有些還顏色如故，只是被埋在雪裡一整個冬天。

剪了一些枯枝，過幾天要翻土了。

今天的體能功課：

伏地挺身70下，仰臥起坐150下，原地蹲立150下，前抬腿、側抬腿左右各40下，側踢左右各10下，振臂、擴胸、掄臂各150下，跳繩1200下。

今天把呼拉圈從儲藏室拿出來，轉了幾次，能轉30下，最多一次轉50下，後來又沒法轉了，掌握不到要領。

天氣再暖和，要把沙袋拿去後院掛起來。

前一陣子說，要復我少年身姿。

少年時，側踢可以到臉，現在側踢到肚臍，身手也不紮實。

從肚臍到臉，有50公分的距離。

40年的歲月，50公分的距離，這些，都是無法恢復的。

2017年4月7日  星期五

這裡每週只收一次垃圾，每週四傍晚把大垃圾桶推到路邊，禮拜五早上有車來收。

昨天推垃圾桶時，對面的紅色皮卡剛好回來，卻慢慢開，原來開車的年輕夫婦在看貓咪。

駕車的女士竟然跟我揮手，趕緊回揮。

不知為何，對面的年輕婦女會跟我揮手，他們去年才搬來。

也許，她看到我常常在前院搬雪，或在前廊跳繩。

今天右側面的鄰居女孩放學，下了車，不斷招呼貓咪。貓咪竟然走過去，不過半途停止。

貓咪太寂寞了，有人喚他，他會情不自禁想跑過去，不過貓咪非常謹慎，不會靠近不認識的人。

今天的體能功課：

伏地挺身80下，仰臥起坐150下，原地蹲立150下，振臂、擴胸、掄臂各150下，前抬腿、側抬腿左右各40下，側踢左右各10下，跳繩1200下。

今天伏地挺身做到最後，感覺暈眩，坐在地板上，天旋地轉。

這是新的經驗，做太猛了，憋著氣做。

今天的語文功課：

「In einer kleinen Stadt（在一個小鎮）」，Spiegel Nr.13, 25.3.2017, pp.54-63.

作者Von Claas Relotius，為了瞭解投票給川普的都是些什麼人，特別去Minnesota的一個小鎮，Fergus Falls，住了一個月，觀察小鎮居民。

小鎮有1萬3千人，1857年由德國人與挪威人建立，目前小鎮的年平均收入2萬8千元。

小鎮的人都擁槍，很多人沒有見過海，一輩子也很少去外地度假。

小鎮是一個被21世紀金融與經濟甩開的地方。

廣大土地上，無數個這樣的小鎮，小村，小社區，合力把大城市打敗，把川普送上總統寶座。

2017年4月5日   星期三

今天Steve的新書發表，叫book launch。

在城裡的一個書店，以前那是一個二手衣服店，我在那裡買過一些衣服。

發表的形式是reading，就是作者讀他的新書，來的都是學文學的人，還有一些他們的朋友，他的指導教授也來了。

Steve的英語很混濁，我很難聽懂，但是他的reading很好，很生動，像是戲劇表演。

大約有一半以上的reading我可以找到在書中的位置，跟著聽。

忽然感覺，英文是有聲音的。

我的語文功課，是在一種寂靜中進入文字境界。

邊看，邊聽Steve讀，那些文字變成有聲後，跟無聲的理解，有很大不同。

從前，我的英文是有聲音的。

唸研究所時，有一次，去一個英語補習班聽課，老師是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年輕女子，在跟我對話後，她忽然用非常怪異的神情望著我，過了一會兒，說：

「You are a lucky guy, your English intonation is very good」

讀完書，回台灣就業後，第一次去美國開會，是台灣與美國的雙邊學術會議，我講完後，大家都很驚訝，台大的楊宏智教授對我說：

「你那是牛津腔的英語」

當然不是牛津腔，我從未去過英國。

年輕時，有兩個過人的才能，一是演說，一是文字，其實還有一個，就是我的英語，或者說，我的英文的聲音。

不知何時，我的英文的聲音失去了。

時間太久，幾乎忘了。

今晚邊看文字，邊聽Steve讀出來的英語聲音，非常感慨。

三十歲時擁有的才能，現在都不在了。

2017年4月2日  星期日

上午連天大雪。

中午掃雪，濕濕厚厚，大約五六公分，對面人家向陽，不用掃雪，雪自然就沒了。

大屋前院背陽，後面向陽，陽光照在廚房、小餐廳、family room這排，但是陽光一強，就必須放下百葉窗，因為強烈陽光會加速地板劣化，為了保護地板，不能讓陽光入室，增加溫暖。

所以可能對面人家的坐向比較好，他們是坐北朝南，不太需要掃雪。

今天的體能功課：

伏地挺身70下，仰臥起坐150下，原地蹲立150下，前抬腿、側抬腿左右各40下，振臂、擴胸、掄臂各150下。

前幾天的語文功課，德文讀到對非洲哲學家Mbembe的訪談，這是第一次具體知道，非洲也有哲學家。

Mbembe的看法深獲我心：民主與資本主義不相容。

以前被灌輸：民主跟自由經濟是雙生體。

但是，Mbembe是對的，全球化之後的資本主義，已經跟民主制度不相容。

Mbembe認為，民主是Herrschaft des Volkes，資本主義是Herrschaft des Geldes，也就是，民主是人作主，資本主義是錢作主，兩者不相容。

這個世界，由規律統治，只有找出規律的人，才能瞭解，並掌握。

當資本主義弱小時，靠民主制度保護，但是資本主義強大後，會奪取民主制度的主宰權。

川普的出現，其實是民主制度與資本主義鬥爭的產物，這當中的事理還不清晰，但是十分有趣。

誰會贏呢？

我審慎認為，資本主義會贏，因為西方國家培養的資本主義，已經空前強大，川普的出現，是一個歷史契機，也許，資本主義將被修正，使它吞噬民主制度的時間向後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