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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425  星期五

 

富台新村不在,我早已知道。

還是路邊停車,疾步走進去,憑著直覺,尋找58號的位置。

 

富台新村58號,是我們搬到台貿十村68號前的老家。

富台新村都是鐵皮房子,牆壁外也覆蓋鐵皮,經常不知哪裡漏電,整個村子都不能碰,一碰就觸電。

 

村外是水溝,石門水庫的灌溉溝渠,再往外是草地,一根電線杆矗在草地上,村子的變壓器就在那根電線杆上。

 

有一年,不知怎麼,像是要電線走火,那根電線杆子上的變壓器不斷發出火花。

 

全村驚恐。

 

村長殷高作持著一根長竹竿,在眾目睽睽下,跳過溝渠,向電線杆跑去,跑到電線杆下,用手中竹竿撥開變壓器,阻止變壓器爆炸。

那一幕,像電影場景。

 

當村長不容易。

 

後來他有了老婆以外的女人,那時叫小老婆,他太太寬容大度,讓年輕的女人進家。

我們孩子都偷偷的看那年輕的女人,也不敢插嘴講話。

 

年幼的孩子,懂得男女之事嗎?其實我說不上來。

但是大人們說說,我們都好奇的觀望。

 

我們隔壁姓孫,後來得了兒子,請父親命名,因為父親算是讀書人,要是古時候,父親起碼算是個鄉下秀才。

父親那天下班,公事包剛放下,就接到命名任務。

 

「就叫重光吧,孫重光」,父親說。

現在這個世界上,應該還有這個叫孫重光的孩子,他應該不會知道,他的名字,是我父親一瞬間給的。

 

說也奇怪,記憶中,眷村的女孩都很漂亮,妹妹那一輩的,汪丁姜,還有更小的,紀蒜美,都很漂亮。

 

我在台貿十村的同班同學,更不用說,鄭玉茗,林亞男。

昨天網搜,發現有人尋找林亞男,還在臉書上放了一張林亞男的照片,1975年的,果真帥氣,但是她以前不是帥氣,而是嬌秀。

(我們給林亞男取個綽號:Fu溜溜,因為她講的家鄉話中,有一句聽起來像Fu溜溜)

 

上大學後,我戀愛的女孩,竟然也來自富台新村,台南的,她的名字中有一個「越」字,表示她也生在越南。

在我出版的書「XXXX」中,收錄了後來在台南跟她重逢,到我參加她的婚禮,的一段故事。

 

我們那個時代,或者,也許僅僅是我,比較清純,我甚至沒有記憶曾經親吻過她,雖然她是我唯一的一次戀愛。

 

當時房頭那邊有一戶順從大哥哥,他們同戶住了一個人,名字我現在忘了(幾年前還記得),父親說,那人的名字不是他的,他用了一個別人的名字。

那個人沈默,幾乎從不說話,經常撿破爛,賣一些錢。

即使當時是個孩子,我也感覺,他心中埋藏著一個故事,一個悲哀的故事。

 

回想起來,當時村中的大人,其實也很年輕,其中還有一些更年輕的。

有一個女的,她的先生胃出血死了。

有一天早上,我到村外,碰到她,她獨自在村外野地沈思,看到我,竟然問我:「你知道XXX(她先生)去哪裡了嗎?」

 

我當然知道,但是當時只好發揮小孩的優勢:

「不知道!」,我假裝困惑的說。

 

「死了!」,她對我說,然後重重的重複一句:「他死了!」

一個可能不到30歲的女人,在男人死了之後,會怎樣呢?

 

富台部隊來自越南,有些眷屬是越南人,同學陳復興的爸爸就是,越戰期間,他爸爸奉派去越南支援,因為他爸爸會說越南話。

 

當時我們家往來較密的,一個是劉媽媽家(劉免),一個是陳媽媽家(陳鐘熙)。

 

我們在富台新村內部也搬過一次家,搬家前的鄰居姓張(張愛忱),他有一個女兒,張燕華姊姊,三個兒子,張安華,張國華,張建華,其中張國華後來成為脊椎整形的名醫,發明一種手術刀法,美國、日本的醫生都來學習,美國國家地理雜誌為他做過一輯節目。

 

澎湃巨變的時代,碾碎了一整代人當中的一大部分。

富台新村收聚著這些被時代碾軋,及壓碎,的故事。

 

如今,這些故事又被一年再一年的春風,吹得無影無蹤。

 

我心頭的一個願望:再來看看富台新村村外的那個大公共廁所,想像一下那些拖著長尾巴,往人腳上爬的大蛆,這個願望,今天,完全破滅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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