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橫舟向寂寥

坐車去台北。

要去的地方距離下車處約1.2公里，決定走過去。

12分鐘走到！

步頻很快，步幅不夠，好像腿短了一些，但是身輕體健，這一陣子，體重穩定在62公斤。

辦完事，信步而回。

路上買了一個10元的小槓子頭，真好吃！

我曾經糾正年輕人，不可邊走路，邊吃東西。

但是，對於已經退休的人，應該沒事吧？

又買了兩個水煎包，每個10元，廣東人叫生煎包，還是台灣的好吃。

又買了三個小小的一口煎包，太膩了！

坐下來吃臭豆腐，似乎，現在的臭豆腐都沒有記憶中的美味。

也許，臭豆腐從來都是這樣，只是記憶把那滋味釀造過，再存起來。

去看弟弟。

他工作的公司被監管，準備標售。

他說，資遣是免不了，就看能待幾個月。

他將去買個小套房，但是，之後就沒錢了。

我說：要是有了住的地方，吃飯花不了多少錢。

曾經，我想主張，把爸爸配到的房子給弟弟。

但是房子被妹妹拿去，變賣了，錢也沒了。

我說：禮拜天我們要去掃墓，你來嗎？

他竟然說好。

我說，禮拜天一早，我來接你。

他說著他的病，說：我不知道，我活這一生是要幹什麼？

我沈默。

告辭出來，依舊步履輕快，走向搭車的地方。

去台北參加同事母親的告別式，回來，一下車，手機響，收到簡訊：

「大弟，四月五日星期天，我們去給老媽掃墓吧！一年不見…你好不好？我近期在處理房子…準備賣掉一戶，如果可能，這兩天能否先匯借我三萬元？等我賣了房子再還你。去年生病…加之韋ΧΧ去年底病逝了，心境一直不好。未來將往大陸發展…希望能走出一片天空。過年去看老爸…他的情況還好…身體還可以。你也多保重！星期日預計上午Χ時到墓園，祝好！哥」

去年掃墓，大哥跟我借錢，我拒絕，因為我沒有那麼多錢。

整整一年，沒有聯絡了。

立刻撥個電話給他，他說，明天他來看我。

大哥景況好時，有兩三輛進口車，在大樓地下室擁有四個車位。

我景況好時，卻跟平常一樣，省吃儉用。

我的衣服，都在舊衣店買，一件衣服兩三塊錢，合NTD 50或60元。

我的氣質，就像個落魄的拾荒漢子。

沒有人知道，我一生都在為大災難做準備。

有一天，大雪封山，萬物凋零，我將在洞穴裡，燒起爐火，享受儲存的豐富食物。

在眾人失業的危機年代，我正要退休歸去。

在黑髮灰白的時候，我的生命正在復育。

驕傲的，都會死去。

只有卑微，才能活過嚴苛。

我將活過下一次核子戰爭。

我將活過下一次小冰河期。

我將活過下一場浩劫。

當浩劫過去，我將重新仰望藍天。

今天遭到晴天霹靂。

在休息室，同事告訴我，四年前退休的蔡教授今天來，說義務役的年資只承認當兵的一年十個月，大專暑期集訓不被承認。

我找著蔡教授，他是頭腦清楚的人，明確的告訴我：大專暑期集訓不被承認為年資。

那麼，我的年資不夠了，差那兩個月！

申請退休前，我請人事室check過三次，他們都覺得OK!

跟人事室聯絡，他們還是認為那兩個月會被承認，但是也不很清楚。

驚惶萬分！

斷然決定，申請撤回退休申請。

擬了文，系辦何小姐幫我發文，我也先去跟主任說了。

下班時看電子公文系統，公文已出院，院長批：歡迎繼續為本院服務！

晚上回來，分外疲倦。

一剎時，計畫全打碎了！

終於做完了！12個審查案，外加一個技審。

昨天天黑時，剛好做完技審。

每次天黑收工，都覺格外輕鬆。如果是在院子裡工作，我常捨不得進屋，總要對著向晚的天空，靜靜坐一會兒。

其實還有三個審查，喘口氣再說吧！

昨天Tina請了13個朋友來家裡，生日聚會。

我不知，14個女孩聚在一起，是什麼熱鬧場面？

去年Tina的生日聚會，是邀去外面的餐館。

金融海嘯後，Tina的同學父母有些失業，大家互相傳告，Tina花錢顯著保守了。

她們這麼大的孩子，已經懂得感受大人的環境。

在全球衰退的風暴中，Tina仍然得到高中畢業的禮物，漂亮的新車，讓許多人羨慕。

她一定非常高興。

其實最高興的是我，我到現在，還沈浸在喜悅中。

我一生都輸給人家，在孩子身上，我執意要贏回來。

北國的高中，不用買教科書，學校發書，用完後還給學校，再發給下一屆使用。

Tina要拿書的那天，正是去Nissan看Rogue的那天，看完車，她發現沒帶學生證，沒法去拿書。

第二天，Emily開車帶Tina專程跑去學校，沒拿到書！

後來很多天，都拿不到書，因為學校回收的書已經發放完畢，還有人沒繳回，必須等繳回後，才有書可發。

開學一個禮拜了，都沒書。

我說：買得到嗎？去買新的好了！

我拿300元給Tina，那是我身上最後的現鈔。

Tina沒有拒絕，而是迅速的接受了那300元。

那時她還沒考到駕照，若她放學後要去打工，都是我開車到學校，讓她開去打工的Mall，我再開回來。

過了一兩天，我又開車去接她，一上車，她就高興的跟我說：書拿到了！

我也高興不已。

去年她的手機不見了，也是偷偷跟我講，我們到處找，在大衣口袋裡嗎？在旅行袋裡嗎？許多期望都落空。

最後她在Emily車上找到，我們都高興不已。

Rogue來了以後，她的手機也掉了一次，她去車上開啟音響通話，說：手機不在車上！

我帶著手電筒去找，也沒找到。

過了一天，她說還是在車上找到了！從口袋裡掉出來，掉進座椅旁的縫縫裡。

我小時候，所有的憂慮，都不敢告訴爸媽，尤其不可告訴爸爸，他只會責罰我。

一直到現在，我還記得那種困境。

當Tina有憂慮時，我和她一同憂慮。

孩子，是我生命的重來。

我絕不讓那憂慮與困境也重來。